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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外省书》:人性与人的处境

2000-11-15 来源:中华读书报 周政保 我有话说

长篇小说《外省书》(作家出版社,2000年10月)是张炜的新作。在我读了这部作品之后突然感觉到,倘若仅凭某种“现成思路”(或某种往昔的批评模式),大约是很难或不甚可能感悟到小说的创造性的,无论是思情质地还是顺应了传达的新的艺术因素。张炜不怎么认同所谓“通过什么手法表达了什么”的说法,我想是对的,因为小说确不是某种思想或意识形态的派生物,也不是某种主题牵引下的人生过程的仿制品。真正的小说创作大都是本体的,而人的生命的神秘性、复杂性、不可解释性、乃至难以避免的时代光泽,注定了出色的小说叙述在题旨寓义的概括方面所可能的窘境——小说是人创作的,叙述的对象又是人。所以,我们很难以“主题”的方式阐释或解读《外省人》这样的小说最终表达了什么,尤其是因了叙述的高密度、高容量,仅仅依赖理性显然是不够的,至少是一种残缺的阅读;我们必须凭藉各自的感受力、各自的联想可能或期待被满足的程度,才能实现各自的“心领神会”。

《外省书》的视野高远开阔,但决不是那种“规模宏大”的小说;而作为审美追求,既不在于气势,也不在于叙述技巧的革命,而是在于对人性、“人的过程”、或生命本身的神秘及复杂状态的探寻或再发现。当然,其中不可能不隐含作家对历史、对时代、对社会文化流变的感悟与理解。就表象而言,《外省书》并不复杂——小说分十一卷,每卷均以人物命名,并合目的性地写到了十个人物,即史珂、史东宾、鲈鱼、师辉、肖紫薇、狒狒、史铭、元吉良、胡春旖、马莎、真鲷(史珂),但每一卷又不是单纯地刻画一个人物,或者说,每一卷只作为小说整体叙述的一种有机构成,且始终处于推进整体的状态。显然,“卷”的方式只是为了结构,或仅仅是一种对传达的最具可能性的顺应。小说显示的绝非“简单”,而是一种倾心尽力的“凝炼”。我只想说,《外省书》不是一部仅仅满足于讲故事或情节设计的小说,也不可能将人物刻画视为小说的“艺术彼岸”——作家最想实现的是怎样传达自己对人的现实的感悟。

但这部小说并不舍弃人物个性的刻画,而且显得相当重视。当然,个性刻画之于小说叙述,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种途径;也因了它是传达作家体验或感悟的缘故,小说不可能漠视人物刻画的充分个性化。在这里,小说不仅很坚决地克服了当今长篇创作常见的类型化倾向,而且十分注重个性的独特或与众不同,可以说是不常见而又常见。不只是那些跋涉过历史泥泞的人物,即便是他们的后代——作为现时流行的个性形态,也同样在当今长篇中不多见。不难发现,《外省书》为了抵达“艺术彼岸”,也为了使作为途径的个性刻画真正成为有效的途径,小说把不同的人物大致置于两个绝然不同的家族(或家庭)背景之中(即史家与师家),从而使人物关系更趋于微妙、密切或难以脱离,同时也使人物个性更显得自然而可信。就我的印象而言,小说之于人物刻画最着力、最用心、最显分量、深度及作家追求的,无疑是史珂(真鲷)与鲈鱼。

史珂是一个跌落苦难而不能自我解脱的人。“为那无望的热爱宽恕我吧/我虽已年过四十九岁/却无儿无女,两手空空,仅有书一本。”这,便是被鲈鱼看作是“真鲷”的史珂的写照(其实史珂的人生比这一写照更悲凉更凄惨)——“真鲷”是一种“上等食用鱼”,模样却“总像在庄重地思考”。他一辈子都在旁观与张望。他是一个“目击者”。实际上也是亲历者。作为人物,他是小说的“重头戏”,因而承担着更丰厚更沉重的意味提供——应该说,不仅仅是“人的过程”,也不止于所谓的历史或文化意蕴。与史珂形成对比的是鲈鱼,他不像史珂那样“自觉热泪涌出,摸了摸脸上却是干的”,也不像史珂那样对女人如同对世界“只能张望”。他是个“善良的色鬼”,或所谓“革命的情种”。他经历了战争,出生入死,伤痕累累,堪称功勋不凡。但若说史珂是一个多余的人,那鲈鱼则是一个被抛弃者——他是“刑满释放分子”,因“流氓罪”而几进几出监狱,但他是人性的、乐观的、柔情的,也是坚强而执着的。遗憾的是,我很难以三言两语概括这些人物的独特个性。但可以感受到,这些人物都是有意味的,而且充满了人生(或生命本身)的神秘色彩——特别是其中的人性苦难,诸如寂寞、无聊、孤独、懊悔、怨恨、漂泊、乃至柔情之类,则是这些人物个性的重要内容,也是小说对于人的存在及生命神秘诉诸探寻的实现过程。其实,史铭也一直在精神的苦难中沉浮挣扎,即便是落足于异国,也无法消解他的寥寂苦恼。当然,如肖紫薇、元吉良、胡春旖等,因被历史的苦水浸沧得太久,更是难以走出苦难的泥泞。谁也走不出苦难的怪圈;苦难总显得很永恒。富足得志的史东宾、马莎是如此,美丽善良的师辉是如此,经历了灾难或缺乏关怀的狒狒更是如此。不同的仅仅是苦难的形态及方式。我们应该承认“人的过程”中的苦难:它可能是生存的动力;不承认显然是一种愚蠢的驼鸟式的自欺欺人。

虽说《外省书》是一部探寻“人的过程”或人性现实的小说,但它没有远离时代或历史——小说很庄重地思考了“我们”的处境,但决不是“真鲷”那样的“上等食用鱼”。它是一部告别一个时代的小说,也是一部“卷入现实”的小说——就看我们怎样理解“现实”这一范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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